我天没亮就醒了,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窒闷。睁开双眼,我发现延珠不知何时已经偷偷地爬进了我的被窝,伸开四肢,横躺在我身上,一只小脚正巧压在我的喉咙上。她紧紧地贴着我,像是一只粘人的八爪鱼。
延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一起睡过了。自从她晋升到首席调查小组以后,便一直住在军部的宿舍里。熟悉的感觉让我心中十分畅意。其实,跟她一起睡很麻烦。可是习惯了,没有她又觉得很寂寞。我努力不翻身,免得将她弄醒,但还是忍不住,悄悄坐起来,倚着月光,瞧瞧她的模样。
她已经睡得很熟了,我一会儿摸摸她的身体,一会儿嗅嗅她的发香。我的心顿时轻松了,变软了。要不就会忧伤地像掉进冷水一样了。
我和延珠是怎样相遇的呢?
我记得我和父母当时坐在卡拉星上。那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,却不幸爆发了一场离奇的动乱。我的家化为一片废墟。
当我被一双双手从废墟中拖出来的时候,救援的官兵和护士们都激动极了。两名年轻的女士围在我的身旁,检查我的伤势。我的头只是擦破了些皮,可是右手却完全动弹不得了。之后我大概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月。期间做过一次手术。我的右手逐渐好了起来,食欲也增加了不少。可是一个月后,我却什么也吃不下了——我怎么都找不到我的父母,说老实话,我开始发愁了,东西根本不想吃,晚上也睡不着觉,各种古里古怪的念头在我脑子里转动……我在医院中四处寻找,在各个病房中不断搜寻。终于,我找到了他们——在一间停尸房中。
那里冷得出奇,四周泛着白色的雾气,灯光忽闪忽暗……一片凄凉,像地狱一般安静。
走过整齐的停尸房,还模模糊糊的记得,放在地上的礼花和和泛着白光的丧布。我看到了我的父母,我的眼前一黑,心缩成一团,怎么也松不开。我倒在地上,倚在他们的身旁。我的父母本是性情随和,恩爱乐观的一对夫妻。可现在,他们只有嘴角保持着一丝笑意。眼皮半开半闭,仿佛不在看我,而是在看着我不知道的很远的地方……
我在故乡的土地上埋葬了自己最后的希望。悲伤的群众坐着哀歌,给自己的亲人们送葬。我的心里仿佛有样东西断裂了……我究竟该何去何从?
政府还没来指令,我只好一直住在医院。空荡荡的病房中,我常常独自哀泣。有过家,有过深爱自己的亲人。这在那一刹那间给毁了,留下我一个人。我想:这悲惨的生活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呢?那段岁月里,我差不多日日月月都活在这段悲伤的梦中,怎么也醒不来。
医院的中央是一个很大的花园,许多悲伤的病人会在这里寻求安慰。在斑驳的阳光下,一个红头发的女孩总是躺在草坪中央看书。那可真是个小美人:精致的小脸,纤细的四肢,漆黑的眸子,亮的像雨后黑夜的星星。她是那样的惹人怜爱。我从医院的护士那里问到她的名字。每天清晨都倚在树边边偷偷地望着她。她也并不在意我好奇的目光——只是在读书,读书。
终有一天早上,我到花园时,那个小家伙正巧在那边,坐在长椅上,摆动着一双小脚。我鼓起勇气向她问道:“喂,延珠,你为什么总是待在花园呢?”她望向我,眼睛中泛着疑惑的光:“您怎么知道我叫延珠呢?”同时斜着脑袋,一双小脚仍在不停地晃。
我走到她旁边。她挪了挪小屁股,给我让了一个位子,一双眼睛又慢慢地从自己那两条向上卷曲的长睫毛下打量着我,叹了一口气。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,却总是一脸忧愁。难道她也像我一样吗?我就问她说:“延珠,你的爸爸在哪儿?”
“我没有爸爸。”
“那你妈妈呢?”
“妈妈在来的路上被炸死了。”
“你从哪里来的呀?”
“我不知道,我不记得……”
“你没有亲人了吗?”
“没有一个。”
我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。我俯下身子,用轻松和光明的心情问道:“延珠,你有哥哥吗?”
“没有。”几乎无气的回答。
“那你愿意做我妹妹吗?”
她明显抖了一下,晶莹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。我搂住她,全身哆嗦,两手发抖,泪止不住的流……
这就是我和延珠相遇的故事吗?不,这仅仅只是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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